辦公室的燈開了,夜間電路總是不穩定,惻然一下爆閃。周芸看著周恪非的臉,在雪亮燈光中忽地清晰成極致的畫麵。他清瘦挺拔,頜骨輪廓是鋒利的角度,眉睫濃而長。淚水再次在眼前蒙上模糊的影,依稀之間,看到的是他慢慢成長為少年所經曆的各個樣子。這些形象到他成年後陡然斷層,再無記憶。
周恪非的辦公室是一間玻璃房,不算寬敞,裝飾輕簡,由素淡分明的黑白色調構成。空氣顯得純淨,甚至少有浮塵遊動。她坐在軟椅上,手背抹了一把眼淚,仔細端詳對麵的周恪非。
“恪非,媽媽一直在找你……有一段時間了,我每天早晚都來,有時候能看到你。這麽多天,我就是不敢上來見你一麵。”周芸試著尋找周恪非的眼睛,隻是被他低垂著眼簾,有意不發生接觸,“你瘦了啊。”
周恪非的聲音和表情一同沉默。一張辦公桌,似乎連血緣和親情都完全隔閡。
“你爸爸走之前,一直想見你最後一麵。”
周芸說,她的語氣罕見地有些畏縮。
周恪非顯得非常漠然,這在周芸眼裏也是不可思議的。她習慣了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乖巧聽話的男孩,哪怕是進行生命中最大一次反叛的時候,他也隻是維持著表麵寧靜,悄然離開。
她撫平蕪雜發燒的心緒,嚐試另一個話題:“以後,有空來看看媽媽,好嗎?”
然後她看見那雙黑得純然的眼睛抬了起來,周芸從裏麵難以找到自己的影子。周恪非麵容平淡,搖了搖頭。
周芸將語氣放得柔緩,這對她而言相當艱難:“小虎,奶奶身體不好,你總要看望一下……”
如願以償,看到周恪非神色微變,浮現波動的模樣。
周芸知道自己賭對了,周恪非並不是完全斷絕親情,對於那個家,他至少還殘存著一絲留戀。至少現在,他還不知道奶奶已經去世的消息。於是她說:“你加下我的聯係方式,我給你奶奶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