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最先注意到的是地上鑲著的一隅影子。
陰影最為沉默,樣態時常變化,也缺乏任何色彩。這是她第一次從裏麵看出許多東西。
看到這片影子之前,年年正專注於手裏的玫瑰花。約會過後,周旖然送她到店門口。不巧趕上堵車,遲了半小時才到。匆忙檢查完預約表格,年年找到一個長頸闊口的玻璃容器,準備用作臨時花瓶。
周旖然送給她厚密一捧粉荔玫瑰,綴以薄薄一圍洋桔梗,氣味香濃甜膩,恰如熱戀。
年年拆分開花束,徒手剝下玫瑰花黃卷的外瓣。動作認真細致,全然沒有留意店門被人推開。將處理好的花枝浸在水液中時,視野一角就出現了那一片影子。
影子顯得格外濃重,輪廓邊緣明晰如筆描,因為背後是辛辣紅厚的日光。影子的主人應該身量瘦長,肩膀的姿態端正挺拔,又不顯得過分緊繃,想來這個人的神情也該是眉舒目展的。許是有風短暫經過,周遭的光線出現裂紋和波動,影子也輕淡扁薄下去,像紙麵折疊出的皺褶。
仿佛一種埋在暗處的脆弱。
店門很快關上,滾烈的光線被隔絕在外,將影子一並掐滅了。
年年的視線被迫上移,與來人的目光發生接觸。他的眼睛自有分寸,眉目色澤深沉又一成不變,如同他腳下的影子。
然後年年才如夢方醒,認出了這個人。
周恪非也同時出聲:
“你好。”
他並未隱瞞來意,“她在麽?”
這段時間以來,每周都要在店裏遇見。就連年年也看得出,他來找秋沅,語態和舉止親密又熟悉,卻並不似戀人。
“有客人,店長在裏麵忙。”年年找回自己的聲音,“今天預約排得滿,估計要忙到很晚。”
她發覺縱然隔著成敘那一番枝節,也很難對周恪非擺出生硬失禮的架勢。這人有種奇異的天賦,讓旁人到了他麵前總是不由自主想要拿準儀態,捏緊聲腔,變得語調和緩、行為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