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也就鬧騰了那一陣,入冬閑一些,等社員們看夠了,覺得沒什麽稀奇的,也就淡了。但學生們從外頭串聯回來,興奮得不得了,盡說些新鮮事,頭一次坐火車啦把人都擠扁了;坐車住招待所都不要錢,吃飯也不要錢。聽得社員們個個張大嘴,還有這樣的事情?
學生們說,那是那是,我們是去交流經驗的!
社員們聽個新鮮,咂摸著嘴,對於月槐樹公社的人來說,好似世界的中心,就是月槐樹,他們曉得有個北京,是首都,但太遙遠了,遠的就像不存在似的。人在這片土地上活了一輩子,往東是騾子溝,有條大河流過;往西是李坡,住著好些李姓人家,會打鐵,會磨豆腐;往北是一大片平原,要好遠才到另一個村莊;往南是花窪子,地勢低,那兒有很多湖地,鳳芝的娘家就在那。
這方圓幾十裏內,數月槐樹什麽都齊全,有大街,有供銷社,有學校,往哪兒都能去,所以公社才選在這裏,月槐樹的大多數人都把這裏當這一輩子裏最要緊的地方,因此,聽學生們說起外頭的事兒,覺得稀奇,又不大信。
漸漸的,人對學生們串聯的事也不感興趣了,冬天來了,窪處又飄滿了楊樹葉子,四處蕭索,小孩子出來摟柴火,社員們墾荒,閑暇又去打獵。一年四季,就這麽一模一樣過下來了。
小學校的課算正常,公社中學人很少了,還是亂,章望生在家裏溫習課本,其實沒什麽好看的,他都會,爛熟於心。他想看看高中的課本,高中在縣城,縣城那是真正的亂套著,還有誰有心思念書呢?
同學馬蘭來找他時,章望生在給南北出算術題,一問一答,南北全都算對了。馬蘭在院子外頭喊人,是鳳芝應的話,把她領進來,外頭飄著小雪,馬蘭挎著個軍綠色的包,襖上頭有顆亮亮的五角紅星,整個人,顯得特別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