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吃過晌午飯,鳳芝從花窪往月槐樹走,太陽毒起來,辣著人臉,她挑這個時候回來是覺得人少,都在家呢。鳳芝敲了門,是章望生開的,他一見她,還算平靜:
“嫂子,你回來了?”
他長著長著就比鳳芝高了,鳳芝眼酸:“南北呢?你倆吃飯了嗎?”
南北擱堂屋睡覺呢,蠅子落臉上,胳膊上,腿上,一會兒飛來一隻,一會兒飛走一隻,還不忘搓搓腿,這也鬧不醒她,頂多撓撓腚,抓抓胳膊,嘟囔著翻個身繼續呼呼大睡。鳳芝一看她四仰八叉躺破葦席上,葦席在地上,地上陰涼,那胳膊啊腿啊,竟然不知不覺也那樣長了。
“晌午都吃了什麽?”鳳芝問章望生。
“涼拌黃瓜,擀的麵條。”章望生身上還有麵印子,沒打幹淨。
自留地裏的黃瓜鮮靈地要命,頂著黃花,長滿毛刺,嘎嘣一口脆響脆響的,愛結多少,就結多少。豆角長得老長,都垂到地上來了,也是沒人管的。給豆角搭架子的事,還是春天,顯得非常遠了。
鳳芝說:“望生,嫂子有些事想跟你說。”
章望生像早有預料似的:“嫂子,你說,我聽著呢。”
鳳芝先說袁大頭的事,她眼睛紅了,但沒淌眼淚:“李大成要是還來找,鬧到書記那,我就說,是我不著意挖著的,存了私心,我一個女人要顧著三張嘴,這是沒法子的事。”
章望生聽得心裏極難受,說:“嫂子,你別往自己身上攬,要是鬧大了,我去說。”
鳳芝這才淌了眼淚:“不成,噠噠跟望潮都走了,讓人戳章家脊梁骨嗎?說什麽也不能承認是咱們家的東西。”她眼淚太多了,像流不完,“他們都走了,叫走了的人安生吧。”
章望生被這話惹得傷心,他低下頭,地上爬過一隻大黑螞蟻,一不留神,就能叫人給踩死了,什麽力氣都不費,他瞧著那螞蟻,還在慌忙地趕路,不曉得往哪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