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秋收,鳳芝要回娘家,這次走了,是再也不要回來的意思。她走前,老是忙著做鞋,麻線,老木頂針,膝頭的篾籮裏散著許多工具,她眼睛都要瞅瞎了,一夜不歇,做完春秋,還要做毛窩窩,它最費時了,鳳芝要在走之前,做出兩雙新的毛窩窩,做大一點兒。
毛窩窩是拿蘆葦做的,章望生帶著南北到河邊去,河水很清,秋天的葦花被風吹斜了,要挑花穗子最大的,絨不能短,也不能長,得正正好,紮得整整齊齊,倒懸在屋簷下頭再曬上幾個太陽。
鳳芝把毛窩窩做好,就走了。
走前一夜,她摟著南北,南北心裏都清楚,嫂子流著眼淚說:“你聽三哥的話啊。”
“噯。”
“擱外邊別什麽都說,別跟人置氣吵嘴。”
“噯。”
“跟三哥好好過日子,有什麽事,去找馬六叔,找雪蓮姐,實在不行托他們給我帶個話。”
“噯。”
鳳芝摟緊了南北,她哼起小曲兒,一邊哼,一邊流眼淚,外頭風刮得大,窗戶又嗚嗚響。
她起得格外早,一夜幾乎沒合眼,就拿了幾件衣裳,用布裹了。南北睡得熟,在熱乎乎的被窩裏隻露個絨絨的腦袋,鳳芝低頭,瞧了那麽片刻,挎著包裹出了堂屋。
五點多鍾的天,還黑著,啟明星在天幕上掛著格外清亮,空氣裏滿是霜味兒,初冬的天,已經冷起來了。章望生起的也早,他聽見雞鳴,誰家的狗也在叫,他起早送嫂子。
“望生,不是說好不要送的嗎?”鳳芝一開口,兩片嘴唇就顫顫的了。
章望生早比她高,前兩年還不覺得什麽,現如今看,哪怕隻是個不清的輪廓,看著也真是高。他跟章望潮乍一看很像,眉眼清,但秀氣裏又是硬朗的,這點跟他二哥不一樣。鳳芝想著,不一樣好,不一樣好。
“我想送送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