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洗的天氣非常晴朗,能晾滿滿一繩索,還有厚衣裳。社員們都窮,沒有誰家衣裳是不帶補丁的,來的幾個知青,穿著打扮要比社員們好些,他們也洗衣裳,晾在宿舍門口。
南北來蹭收音機,看人家衣裳沒有補丁,在太陽地裏飄,回來就跟章望生說:
“咱們公社的人全都是阮鹹,隻能曬破爛衣裳。”
被麵衣裳曬了一天,全是太陽味兒,很好聞,章望生坐床沿一樣樣慢慢折疊著:
“未能免俗,聊複爾耳。”
南北說的是阮鹹曬衣,以前章望潮在時,喜歡給她講《世說新語》裏的故事,在章望潮眼裏,南北就是書中那樣聰慧異常的小孩子。
《世說新語》成了封建主義的東西,已經燒了,但裏麵的人,故事,南北還都記得。
“李崎哥還有芳芳姐他們的衣裳,都沒有補丁,是紗羅錦綺嗎?”
南北覺得知青們的衣裳,是世上定好的了,八成就是《世說新語》記載的那種。
章望生笑道:“當然不是,書裏說的那種衣裳非常華美,古代的衣裳跟現在的也不一樣。”
南北問:“那城裏當大官的,有錢的,是不是穿那種衣裳?”
章望生不曉得了,他沒接觸過那樣的人。
南北喜歡漂亮的東西,她對漂亮的衣裳有了幻想,可又無法幻想,不知打哪兒下手,直到李崎說想借篾刀,章望生下工回來讓南北給送去,她樂顛顛去了。
屋裏劉芳芳正躺著看書,她太累了,一句話不想講,知青們輪流做飯,今天輪到另一組,她先躺著了。
她看的是托爾斯泰的小說,裏麵帶插圖,插圖上是俄國的貴族,南北本來想看看劉芳芳有沒有在放收音機,瞧見她在看書,便湊過腦袋,立刻被插圖吸引了。
“芳芳姐,這什麽書?這是外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