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有菊這一死,還有些賬沒規整清楚,比如,他記在簿子上的工分怎麽辦?掃大街不算,但前兩季的算著呢,還有他的宅基地,自留地,他是光棍,無親無故,誰來繼承?那自然是歸集體。
至於他怎麽走到這一步,說什麽的都有,無非是茶餘飯後人家的一個談資,不說也罷。章望生把東西給李奶奶送去,李奶奶問:
“吳有菊死了?”
章望生點頭。
“說什麽沒?”
“沒有,就叫我把這個帶過來。”
李奶奶連說了幾個“好”字,她忽然罵句“狗日的”,把門關了。
包裹裏是票跟錢,糧票,布票,油票,什麽都有,李奶奶在瞎黑的堂屋裏點了燈,數一張,就罵句“你個狗日的”,數一張,罵一句,直到最後,她撲在這些東西上,淒厲喊了句“我的吳哥哥呐!”
誰也沒聽見,她家院子常年緊閉,隻有一株梨樹,春天裏開雪白的花,從牆頭伸出幾枝。
隊裏商量,得把吳有菊埋了,這活兒既然張羅起來,那得管飯。公社的紅事白事,一般都是馬老六管,他來安排。至於管飯,誰幫忙誰吃,用吳有菊生前的工分開銷。
吳有菊生前的一條棉褲,扔堂屋屋頂了,這是習俗,他家門口用黃泥臨時弄了個土灶,豬油炒幾個菜,再一人二兩高粱酒,齊活了。
“望生,你跟我說句實話,你頭天晚上,到底跟他咋說的?”馬老六對吳有菊的死,有些惋惜,雖然他吳有菊沒治好八福,可這些年,治好了不知多少人的頭疼腦熱。
章望生其實早都學過一遍了。
馬老六歎道:“黃金有價藥無價,都是命。”
公社中學也聽說吳有菊的事了,學生們氣憤,說他這叫畏罪自殺,剛寫的大字報,還沒來得及貼呢,吳有菊居然就死了,學生們旺盛的精力沒地方發泄,就跑別的公社,看要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