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知青也在,李崎劉芳芳他們對此不覺得新奇,可鄉下的鬥爭同樣很嚴峻,他們心裏的某些東西早在日複一日的勞作中破滅了,消失了,混在人群裏,更像看客,一點都不激動。因為章望生算是熟悉的人,李崎心裏不大是滋味。
他跟劉芳芳說了幾句話,劉芳芳不愛回應,她隻想回家,回到城裏去,還做著這樣的一個夢,因此,月槐樹的事,她不願意摻和,也不輕易發表看法。
一連關了三天,又拉到場裏跪了三天,兩個人都被弄得要生不生,要死不死,但始終沒一個人寫認罪材料。李大成咬牙切齒罵這兩個比茅房石頭還硬,說要動真家夥,非得套出話不成。馬老六跟書記說,按李大成的弄法,真弄死了人,上頭也要查的,馬書記斟酌了下,問他那要怎麽辦。
馬老六說,關也關不出什麽,晚上叫回家吧,白天該勞動勞動。
月槐樹的人看南北是另種眼光了,這孩子有大毒。李豁子的說書隊隔了這麽好幾年,又到了月槐樹。社員們說,今年可來的不是時候,收成那麽差,你們把嘴皮子說禿皮,也沒糧食給呐。
李豁子訕笑,說這一路來曉得曉得,隨便給口飯就成。
隨便給也沒有。
說書隊落腳在玉蜀黍堆裏,人給不給,都得把這故事說起來。
場裏要用來鬥章望生跟雪蓮,沒空給他們,李豁子問一個社員,章望生是不是當年章老師的弟弟,社員說就是他呀,都長成個後生了,弄啥不好,跟一個寡婦搞破鞋。李豁子不說話,他那雙空洞一般的眼,什麽都看不到,又什麽都看得見。
說書隊去了小學校,南北瞧見李豁子他們,這群人,更老了,老得沒法看,好像一年就能老十歲,這幾年老了幾十歲。
她想起第一次見說書隊的那個晚上,是有月亮的晚上,那樣皎潔,地上像鋪了銀子。南北站在路邊,見說書隊的瞎子們,一個挨一個,拄著棍,篤篤篤,篤篤篤,李豁子領頭,沒人要聽他們的故事,可他們還是往小學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