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天起,杜湘東結束了對許文革的監視。相應於法律上的結案,他在心裏也替許文革結了案——但卻無法一了百了。十幾年的慣性還在,他仍會留意許文革的動向。而作為一名風頭正勁的“商界新貴”,許文革就算想藏也藏不住:許文革的公司與第六機械廠正式合資掛牌;許文革的新工廠一經投產就打開了銷路,並計劃進一步擴大規模;我市正在摸索老舊企業改革新機製,以原第六機械廠為例,大批下崗工人經過培訓再度返廠,共創人生的第二次輝煌;中國企業家涉足慈善,資助工廠困難職工子弟上大學……最令人意外的一條是從娛樂新聞裏看到的,狗仔隊拍到一個二線女演員在酒店“夜會富商”,很快又有網友“人肉”出了那個進房之前“先往嘴裏噴了半瓶神油”的老男人正是許文革。
許文革也開始找樂子了,還是用他那種身份的人的典型方式找樂子。剛學會用單位淘汰下來的“586”電腦上網的杜湘東稍微有點兒不適應,隨之而來的卻是輕鬆與坦然:一頭紮進凡俗熱鬧的生活,這說明那樁案件及其引發的後果已經在許文革心裏杳然消散。引用一句過時的套話,許文革學會了“和往事幹杯”。
這也是杜湘東致力達到的目標。他回到單位,繼續上班,幹的還是檢查包裹的活兒。在有條不紊的重複勞動中,他實踐了那些更加過時的套話,比如“螺絲釘精神”什麽的,但卻不是“放在哪裏哪裏亮”,而是隻要焊上了就義無反顧地生鏽。劉芬芳的冷飲攤卻不開了。自從大出血過一次,她變得既怕冷又怕風,焐在暖氣邊兒上還得罩件大棉襖,更別提在屋外一坐一天了。好在對於下崗職工的政策又有變化,政府強製原食品公司的上級機關補交了社保,不光看病能報銷,每月還給發放一些生活費。劉芬芳也閑不住,自學了打毛線,每天攏在被子裏操持著兩根棒針上下翻飛。這些年,人們對“牌子貨”的成衣漸漸厭倦了,她的家庭手工業產品居然能賣個不錯的價錢,又聯係了一個開服裝店的舊同事替她代銷,也是一筆固定的進項。身為窮人,他們的日子倒也能過,甚而還有餘力慢慢償還外債。反正借的是親戚的錢,有個態度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