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暗戀者來信

最後一個五仁月餅

茶幾上有一個碟子,材質和花色都看不太清。

碟子上有一個月餅,是這整個房間裏的最後一個。

我之所以這麽確定,當然是因為,我就是那最後一個月餅。

我等待這個時刻已經很久了,足足有九九八十一天。再不吃,我就要過期了。

事實上誰也不知道過期了會發生什麽事,可能突然就不軟了(不軟會不開心,嚴重變硬會導致抑鬱),也可能什麽也不會發生。大家都把包裝上印的這個日子看得太重要了。我覺得過期不可能是一夜之間發生的,就好像一對**,大多是慢慢下垂的。隻不過總有一天,驀然低頭,發現它們(如果夠大的話),突然就垂到了肚臍眼。

又好像一個肚腩,大多是慢慢肥碩起來的。隻不過總有一天,驀然低頭,發現居然看不見自己的腳麵。保質期就是這樣一個驀然低頭的日子,要看得淡一些。

對我來說,“那個時刻”顯然更加神聖。

原本我隻是幾百公斤麵糊中的幾克,由一個機械手臂攪拌均勻,由另一個機械手臂精確擠出,來不及看清楚包上了什麽餡兒,就被推進火爐燒製。

剛進去的時候我隱約感覺身上有圖案,還以為自己是個陶罐呢,結果居然是個月餅——還好是個月餅啊——我鬆了一口氣,畢竟陶罐碎了就不能吃了。聽說有一些陶罐什麽也不幹,就是待在架子上,被人家看著摸,摸著看,一輩子都過得非常尷尬。作為一個月餅,存在的意義就是在中秋節的時候被吃掉。我很喜歡這種明確。

這幾個月來我坐過卡車、坐過飛機、被人包過(郵),被人暴力分揀,但是我的天空永遠是閃亮的銀灰色,大氣裏充滿了花生、芝麻、核桃、瓜子和杏仁的鮮甜。隔壁有一些酥皮月餅忍耐不住,不停地掉屑,而我則堅挺著、等待著,不輕易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