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蠣醒來的時候,天剛擦黑,半邊月亮升起,影影綽綽躲在薄雲層裏,帶著一圈光暈。土地廟前,除了幾個吹牛聊天的乞丐,還有三三兩兩乘涼的人群。
還好,沒有昏睡太長時間。公蠣舒展了一下筋骨,掙紮著爬了起來,沿著最近的道路返回如林軒。
周圍有丁香花的味道,但公蠣稍微一聳鼻子便分辨出隻是丁香花而已,並非她的氣息——為何她一離開,連氣味都會消散呢?
冉老爺不在房間,也不在後園。公蠣不理會追著他要結上月夥食的夥計,循著氣味,深一腳淺一腳上了街。
距離宵禁還有大半個時辰,街上人來人往,飯後散步的,結伴乘涼的,熙熙攘攘。公蠣視而不見,如同夢遊一般,在人群中走走停停。
一個總角幼童哭了起來,粉嘟嘟的手指著公蠣,磕磕巴巴用尚不流利的語言叫道:“長……蟲!……大的!”
旁邊少婦瞪了公蠣一眼,厭惡道:“醉鬼!”一把抱起幼童走到一邊,哄他道:“好寶貝別害怕,我們找爹爹來打他……”
公蠣渾然不覺,眼中的紅血絲暴增,搖搖晃晃走開。
爛瓜果的甜味,漿過的新衣料味,殘餘的麥秸氣息,馬車駛過撲麵而來的塵土味,還有男人女人身上的汗味香粉味,空氣中的味道太多太雜,因剛蛻過皮而靈敏過度的鼻子難以承受這種繁雜,帶動腸胃一陣陣翻滾。
公蠣下意識地躲避著人流,連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夜色深沉,喧囂漸悄。公蠣的腦袋如同一盆子漿糊,飛快在攪動,周圍那些掛著紅燈籠的商鋪、矗立的樹木以及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的嘈雜聲音,變成了一個個旋轉的平麵圖畫,如同打著旋兒的風箏,不斷地被攪進漿糊的漩渦中。
不過蛇類的平衡性一向很好。公蠣搖搖擺擺,卻未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