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錚
教我們班語文的是個姓李的男老師,才四十多歲頭發已經發白,穿衣服一絲不苟,即使夏天最熱的時候他也要扣上襯衫最上麵一粒扣子,係上一根暗色領帶。我一度很怕他。他第一次把我叫到辦公室時,曾把試卷像拍蒼蠅一樣拍在我麵前,質問我一個數學和科學可以考滿分的人為什麽語文連及格都很困難?為什麽小學生都知道的詩歌我居然舉不出例子來?我應該說我看漏了或者幹脆什麽也不說,低頭做出一副俯首帖耳的懺悔姿態,可惜我不小心說了實話:“對不起老師,我沒學過。”他瞠目結舌地看著我,恨不得用目光把我人道消滅。因為氣急敗壞,他把訓斥我的話拆開來,每個音節都變成了石頭朝我砸了過來,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我簡直能感覺到頭皮上長出了許多隱形的包。
他會罵我,會挖苦我,會對著我拍桌子,但是他不會打我,不會抓住我往牆上掄,不會把我反複按進水裏直到窒息,也不會把我關到爬滿蛇的籠子裏。
他們都不會。
那時候正是落葉的季節,學校裏飄滿了金黃的銀杏葉。等銀杏樹的枝條長出新的綠葉的時候,我已經把網購的小學和初中的語文教科書全都看完且消化了一遍,能在語文測驗中考個體麵的分數。漸漸地,李老師看我的眼神不再像是要繞過一堆障礙。有一次他把我叫去,說他每個星期五下午都會在圖書館幫助管理員收拾圖書,問我願不願意放學後也留下來幫他的忙。我猜不透這是一種懲罰還是一種獎勵,不管怎麽樣,我點頭說我願意。
於是我每個星期五都留在圖書館,幫他們將新送來的書拆開,分門別類,打上標簽,輸入資料,把剛還的書一一放回,安置整齊。除了我,常來幫忙的還有小蘇和幾個別班的女生。小蘇是個小個子男孩,戴著眼鏡,顯得很斯文。幾個女生都留著長發,喜歡穿淺色的裙子。她們和學校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彼此之間打打鬧鬧,和男生說話愛笑愛生氣。總是把餐盤上的飯留下一小半,呻吟著又胖了又胖了再不減肥就沒臉見人了,但是書包裏卻往往塞了許多薯片和巧克力,說起哪條街上的冰淇淋,又有滔滔不絕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