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腳程慢,行了近一個月,才出了褒斜道,經漢中,穿劍閣,來到梓潼[1]。
朱安世一直躺在棺木中,隻在夜深無人時,才能出來透氣,這十幾日竟比遠征大宛三年更加難熬,憋得五髒六腑幾乎要炸,一算路程,才走了一半,焦躁得想殺人。
“要進城了,小心。”漆辛在棺外小聲提醒。
朱安世忙凝神屏氣,牛車速度放慢,吱吱咯咯碾過木板,應是在過城門吊橋,之後停下來,聽到守城衛卒盤問漆辛,漆辛小心應答,幾句之後,牛車又緩緩啟動,朱安世這才放了心。
又行了一陣子,牛車停了下來,朱安世正猜想漆辛在買吃食,卻聽見驩兒驚叫起來:“放開我!放開我!”
朱安世大驚,要跳起身,又不知外麵情形,不敢貿然行事。再聽,驩兒仍在叫,卻聽不見漆辛和邴氏的聲音,事情不妙!朱安世忙抓住刀,推開棺蓋,剛坐起來,卻見十幾把長戟逼住自己,捕吏將牛車團團圍住!
他定神一看,牛車停在官府大門前,台階上立著一位官吏,看衣冠,是郡守。左右幾個文吏,十數個執刀護衛,行人全都被兵卒擋在街道兩頭。
而漆辛,竟緊抓驩兒手臂,正拖著他走向那郡守!
朱安世驚如雷轟,大叫道:“漆大哥!”
他自幼曆盡人情涼薄險惡,從不輕易信人。活到今天,這世上能信的,除了酈袖,隻有少數幾個朋友。他雖曾豁出性命救過漆辛,但不喜漆辛小心拘謹的性子,故而救過之後便丟開手,不願多交往。倒是漆辛,多年來始終不忘恩情,隻要見麵,必定先要叨謝一番,並想方設法要報恩。朱安世推卻不過他一片盛情,才接納了這個朋友。哪知竟會如此!
漆辛站住腳,回轉頭,滿麵惶愧:“朱兄弟,我對不住你,我兒子犯了死罪,現在梓潼獄裏,表弟幫我說情,郡守恩準,隻要獻出你,可免我兒死罪。朱兄弟,你於我有救命之恩,可我隻有這一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