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背後捏了擷梅的腰好幾下,她才問:“媽,都幾點了,你們怎麽還不出去散步啊?”她戀家,我們剛結婚、嶽父健在時尤其如此。但凡寒暑兩假,如果沒有旅遊計劃,都會回到娘家住個十天半月。她家鄉位於四省交界處,所謂“四省雞鳴之地”,清溪幽穀,確實是好地方。我也是嶽父過世後,才知道,她回家也是一種“維穩”——有她在,脾氣不好的嶽父才會對嶽母收斂許多。
老式的二層樓,到了夏天,二樓燠熱,每年都有十天半月熱得沒法上去,卻舍不得單為這十來天安裝空調。嶽父母將樓下的臥室讓給我們,他倆在客廳搭上竹涼床。我自然不幹,“不行不行,怎麽能讓你們睡客廳?還是我們……”
嶽母說:“擷梅頸椎和肩膀都不好,不能睡竹床,太涼,我同她爸爸都習慣了。”
晚上我才翻個身,身下的銅床就嘎吱一聲,在鄉鎮深邃安靜的夜裏簡直驚人,我像被施了定身法術般不敢動。擷梅昵語道:“你不是要睡竹床嗎,豈不是更要地動山搖?”她還故意弓起後背在我身上蹭著來戲弄我。
其實,不光這銅床本身會叫,嶽父母單位自建的二層小樓隔音實在差。大清早,就聽到隔壁鄰居家小孩背英語,字字發音清晰;另有一重發悶的聲音,大約是再隔一間房的電視機開著。
所以,我特別期待嶽父母每晚長達一小時的散步。屆時,戶戶掌燈,家家喧騰,借了此起彼伏的鍋碗聲、電視聲、人聲合鳴,再聽到嶽父母帶上院門的聲音、與帶著同樣目的出門的鄰居同事們彼此招呼的聲音,初為快婿的我才能放鬆一會兒。嘿嘿,請不要笑話結婚未滿三年的中年男女。
這天,他們到了時間還不走。
我嶽父抿了抿嘴,看看嶽母,像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茗香路出車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