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母和我、擷梅組成的慰問團到達隔壁黃家,肇事者黃玉坤夫婦另有住房,但在父母家備有臥室,就是樓下的那間,秀巧阿姨老兩口一直住樓上,他們家安裝了空調。
嶽母已調整好表情,愁眉緊鎖,拉著秀巧阿姨落座敘談。兩位老太太重溫全茶場都已熟知的驚魂一撞,我和擷梅變成了乖孩子,靜聽長輩說話。果然又是一個羅生門,在秀巧阿姨口中,餘阿英當時在和人嬉鬧,突然離開人群撲到黃玉坤摩托車上,說不定是有人推她呢,“為什麽別人都沒被撞,偏偏是她被撞?友書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我與擷梅對望一眼,用眼神齊聲說“沒有道理”,但我嶽母連連點頭予以肯定。
“她明明可以轉入普通病房,還非賴在‘艾西’病房。她住院第一天,玉坤就送了五萬過去,現在花得一分不剩。再要,我們是沒有了。上哪裏去找錢填這個無底洞呀。”凡是字數超過兩個字的詞匯,長輩們都有本事搞錯或遺漏,譬如在嶽母口中,有家快遞公司叫“順便”,估計“順便快遞公司”不送不順便的貨物。
秀巧阿姨哭著窮,油光光、亮堂堂的胖臉龐表皮像是小孩玩膩的氣球,毫無規律地東皺一塊,西縮一片。
原本,作為艾齊茶場的“上流社會”,她和她老伴黃任儉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別人比他們有錢。
“什麽?大學教師一年交個人所得稅都要交6萬,那他們能掙多少!”她直斥“謠言”。她身邊的大學教師就是這觀點的最好證明:擷梅並不能掙多少。
她在公眾場合喜歡談論退休金。比方在菜場就要說:“什麽?芹菜7塊錢一斤,我們退休金才能買多少斤芹菜呀。”這會讓正在與她交易的農民抬頭看她一眼,原來,這是一位領退休金的老太太呀,不是從農村上來幫小孩帶小孩的保姆老太太,也不是作為某某家屬的附庸老太太,於是就高看她一眼,對她順手掐掉芹菜黃葉的行徑睜隻眼閉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