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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大早,四合魚鍋夥中的混混兒比以往多了幾倍,有人拎著活雞,有人抱著酒壇子,出來進去的慌裏慌張,門口圍了很多看熱鬧的老百姓。陳家溝子魚市上的人們看得出來,當混混兒的平常可舍不得這麽吃,又是雞又是酒,肯定有大事!
果不其然,四合魚鍋夥開了香堂,在院子當中擺了一張八仙桌子,上列蠟燭、香爐、簽筒等一應之物。晌午時分,大寨主闞金鵬,二寨主闞二德子,以下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兩百多號混星子全到了,黑壓壓人頭攢動,癩蛤蟆吵坑似的亂成一團。鍋夥中的師爺尖著嗓子叫道:“眾兄弟收聲,大寨主有話說!”神色陰沉的大寨主闞金鵬坐在太師椅上,此人三十來歲,細腰聳肩,衣著打扮不同於一般的混混兒。穿一件灰色掩襟長袍,外罩藍閃緞琵琶襟馬褂,頭戴風帽,粗大的發辮垂於腦後,腳下夫子履,一張青白色的大長臉,鳳眉細目,唇薄如紙,頜下青髯稀疏。也不像尋常的混混兒,站沒個站相、坐沒個坐相,在太師椅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闞金鵬是接了他爹的位子,剛坐上四合魚鍋夥的頭把交椅不久,他端起宜興紫砂手把壺,“吸溜吸溜”嘬了兩口,並不急於發話。一眾弟兄揣摩著大寨主的心思,沒一個膽發出聲響,擠在門口牆頭上看熱鬧的也止住了喧嘩。大寨主潤透了嗓子,將手把壺在八仙桌上一蹾,又抬手將腦後的發辮捋到胸前,這才說道:“兄弟們是不是也覺著近來的日子口兒緊了?吃的喝的跟不上了?不是我吝嗇惜財,眼瞅著不好過了,魚市就這麽大一隻碗,碗裏是魚是肉,咱兄弟分著吃。而今世道亂了,碗裏的肉少了,你們大夥說說,這該如何是好?”堂下的兄弟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一瞪一個翻白眼,都不知如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