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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著放山的規矩,海大刀是“頭棍兒”,走在頭一個,手裏拿著索撥棍子壓草探路。海大刀的這根索撥棍子傳了三輩兒半,五尺多長,一把多粗,黃波若木上一道道水波紋,摩挲得溜光順滑,撥拉過無數的寶參。隨後是老索倫、小釘子,竇占龍初來乍到,相當於“初把兒”,“邊棍兒”也輪不到他,隻能走在最後,背著鍋碗瓢盆,充當給兄弟們做飯的火頭軍。他們一個山頭一個山頭地找棒槌,一連兩個多月,愣是沒開眼,僅僅挖到些黨參、黃芪。海大刀使出渾身解數,比方說“做夢觀景”,早上一睜眼,自稱夢見西崗有棒槌,帶著兄弟們興衝衝趕過去,棒槌葉子也沒見著一片;要麽是“翻趟子”,口中念叨著“翻翻墊子見一片,摔個跟鬥拿一墩”,再把前一天走過的地方走一遍,看看是不是落了大貨,可始終一無所獲。海大刀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自己心裏頭也覺得邪門兒,以往放山刨棒槌,可從沒這麽背過,又怕得罪山神爺,不敢說喪氣話,仗著天暖開了江,吃喝倒是不愁,溪水化凍,山牲口也出了窩。經過這一冬,山雞野兔身上的秋膘耗盡,全是嘎嘎香的精肉,隨手打上兩隻,便是一頓好嚼穀。
竇占龍不會挖棒槌,幫不上山匪的忙,對於他來說,埋鍋造飯算半個閑差,做來得心應手,山路也越走越熟,又仗著兩個爪子爬樹飛快,膽子大了,就敢往遠處走了。幾個人天天吃肉,容易積食上火,他常去采一些榛蘑、木耳、野菜、山果,給海大刀等人換換口兒,也給自己解解悶兒。
那一天跟著海大刀他們走到大獨木頂子,尋了一處破馬架子紮營。轉天早上,海大刀三人仍去放山找棒槌。竇占龍插不上手,守著營子閑來無事,又溜達出去采摘榛蘑野果,行行走走遊山逛景,不知不覺進了一條山溝,看周遭樹高林密,兩側險峰插天,光不出溜直上直下的峭壁有如刀砍斧剁。竇占龍低著頭在樹下東尋西找,忽聽溪邊的銼草叢中發出一陣咦咦哇哇的怪響,不知什麽東西,攪得那片銼草來回晃動。竇占龍擔心遇上野獸,不敢再往前走了,豎著耳朵聽了聽,響動也不甚大,估摸著不是什麽猛獸。他也是鬼催的,隨手撿起一塊石頭,往銼草叢中扔了過去,砸沒砸中不知道,但是立刻沒了聲響。他還以為驚走了山雞野兔,正尋思著,突然從銼草中跑出一頭大山豬,好在口中沒有獠牙,應該是個母的,跑出來看了竇占龍一眼,轉身跑遠了。竇占龍被它唬得不輕,抬手抹去額角的冷汗,長出了一口大氣,之前聽海大刀他們說過,銼草味道苦中帶甜,能夠消腫止痛,山豬慣吃此物,看來此言不虛。他剛剛穩住心神,又見墨綠色的銼草叢裏聳起了一座小山,隨即發出隆隆巨響,奔著他衝了過來,眨眼到了近前。竇占龍也看明白了,那竟是一頭碩大無朋的公野豬,身上披著赤褐色的針毛,陽光照射之下猶如一團暗紅色的炭火,後頸上豎著尺許高的鋼鬃,齜著兩個彎刀似的獠牙,嘴角噴著黏答答的白沫子,瞪著猩紅的雙目,四蹄如飛地衝撞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