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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當然知道是怎麽開始的。我媽剛走那一陣子棋藝和酒量見漲,工人文化宮裏的放映滿足不了他,便開始私下鑽錄像廳。孤枕難眠的階段很快過去,從最初和我媽每周通四次電話逐漸成了一周一次有時甚至兩周一次,忙碌和長途費是借口,事實上逐漸發現夫妻分隔兩地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兩年很快。時間一到,組織又臨時決定給我媽延了一年,具體怎麽個情況我不清楚,據說是從提幹和模範人物宣傳兩方麵考慮的。她沒反對,我爸也就接受了,反正跨了年就開春了,夏天也就不遠了。的確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卻讓他的生活走上了另一種軌跡。
我爸開始值夜班的時候我一點不知道,有一次起夜發現屋裏沒人,裹在被窩裏打著手電才捱過漫長的一夜。
其實就在幾天前我爸受了傷,晚上在路邊攤喝酒時幫工友拉偏架,不可避免地裹了進去,想不動手也不行,雖然成家以後好久沒跟人練練了,卻一點也不怵,他們廠曾經在這一片打敗天下無敵手,要不是那個叫老魏的頭頭撞上了嚴打的槍口,一下子敗了勢,否則還沒誰敢跟他們廠的人叫板,這次好了,竟然被一個下手沒輕沒重的生瓜蛋子拿敲碎瓶底的半截酒瓶子戳到了肚子上,鮮血浸透了整條褲子。
正好遇上廠區醫院斷電檢修,幾個夥計隻好摸黑把他送到了好幾公裏外的一所大學的附屬醫院。被推進搶救室時已經氣若遊絲了,白熾燈管的光線都沒法照亮他眼睛裏的黯淡,直到一副白色口罩闖入,紫紅色的血霧瞬間化開了。
那副白口罩好大,大到連她的兩隻耳朵也幾乎包在裏麵,稍不係緊隨時可能脫落,估計是戴錯了,想著就帶有喜感,我爸笑了一下,陪在一旁的工友嚇的以為這是人死前最後一刻的釋然,笑就意味著馬上要掛了,武俠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