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揚州城外。
黑蒙蒙的黎明,冷霧在空中濃鬱地下墜。朔風呼嘯,如同粗糙的砂紙打磨著行人的皮膚。
日出之前,是冬夜裏最陰冷的時候,若非為了生計,誰又會願意在黑霧中穿行?樹影飄**的小道上,唯一的行人一邊挑著菜擔,一邊使勁兒縮著脖子,**的耳垂已被凍得發紅。
可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聲響從他頭頂掠過。
那是無數尖厲的咕鳴,帶著嘩啦啦的振翅聲,濃霧中巨響移動。
菜農扶住擔,抬頭望去——
一大片遮天蔽日的陰影,正在深藍的天幕上滑翔。
陰影滑到眼前,方看清是數百隻毛色花雜的信鴿,振翅夜遊,無數猩紅的眼珠反射著暗暗的紅光。
它們刹那間飛遠,振翅聲越來越遠。
大抵是哪位早起的養鴿戶在訓鴿吧,他想,也真是勤奮。
似乎為了驗證他的猜測,天空中數百隻花鴿忽然間整齊下落,全都落在街角的破草房前,撲騰著翅膀一聲聲往木板門上撞。
菜農見狀不禁有些羨慕屋內人,不用鴿哨,就能讓鴿群這麽聽話。他搖著頭歎了口氣,挑起沉重的菜擔,繼續前行,孤獨的腳步聲在郊野小路上回響。他縮著脖子,在心中盤算著生計,一定要在日出前趕去康海門排隊進城,才能在市場占個好位置……
霧太濃了,夜太黑了,他又被重擔壓著,沒有力氣回頭。
因此,他沒看見,身後破草房的木門,並沒有應聲打開。
那群鴿子足足撲騰了一盞茶的工夫,一個睡眼惺忪的書生才打著哈欠拉開了門,一低頭,看見門前撲騰的數百隻花鴿,瞬間變了臉色。
他慌慌張張地跑到裏屋,一把撩開如霧四漫的白紗帳,身子前傾,對著帳中人大吼:“老板,出事了!”
帳中人皺眉翻了個身。
他瞬間抓住帳中人的肩膀,使勁兒地搖:“別睡了,船上出大事了!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