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地牢中。
王念單手秉著燈檠,獨自站在一列列木柵欄之外,火粒搖曳,一道道明亮與漆黑的斜影在獄中人身上晃**。
宋有杏抱頭坐著。
獄欄外,王念低頭注視著宋有杏,沉默著,如同一座黑夜中的大山,並不開口。
他在思考該如何開始這場審訊。
兩人都是當朝重臣,共事了十三年,雖算不上莫逆,但看到眼前之景,總覺得荒誕。
盡管,十年前那場筵席上,當酒杯破碎中蠱蟲鑽進身體,皇帝反手握住白羽劍斬向妃子,妃子帶著滿麵笑容倒向血泊的一刹,王念望著麵前十四位賓客或驚或懼的臉,就已隱隱預感到十年之後,在座的某個人將會與自己拔劍相向。
他們目睹了皇帝中蠱。
他們被迫成為一個守秘共同體。
在社稷與皇座的**下,沒有永遠的忠良。
妃子倒在血泊後,帳內的仆役歌女被即刻拖出去斬首滅口。正當宴席上十五位賓客低頭驚顫時,皇帝帶著滿身血跡,獨坐在長桌一角,神情平靜地舉起筷子,吃肉,喝粥。
帳外傳來恐怖的尖叫,血泊中白羽劍染紅,美豔的妃子橫在長桌的前方,屍體上笑容依舊。皇帝垂著眼睫,一塊一塊地夾肉片,一勺一勺地喝米粥。帳中寂靜,隻聽見筷子落在盤中一聲聲響,勺子吱吱刮著碗底,十五位賓客繃直了坐著,能聽見彼此胸膛中怦怦怦怦的心跳。
皇帝擦嘴,抬頭。
那一刻,王念隻覺得恐怖的高壓迎麵而來,眼前登時發黑。
他曾以為自己會死在那一晚。
恐懼中,他深刻地理解接下來的命運,身為帝王,趙琰隻能毫不留情地滅口宴席上所有目睹妃子下蠱的人,隻要有一個賓客活著,便是無窮無盡的後患。
但皇帝接下來的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諸位愛卿,菜要涼了,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