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安邑坊,醉太平酒樓。
二樓的雅間內,李恪正與孫伯元低聲交談。
“孫先生,聽說這些年,你的鹽業生意做得還不錯?”李恪問,眉宇間似乎隱含著什麽。
“還湊合吧,養活一些弟兄是夠了。”孫伯元笑道,“不過也多虧了敬德兄幫我上下疏通,否則三郎也知道,底下那幫當官的,個個獅子大開口,賺得再多也喂不飽他們。”
李恪思忖著,欲言又止。
孫伯元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三郎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李恪看著他:“孫先生,請恕我問一個煞風景的問題,假如有一天,你的鹽業生意做不下去了,底下會有多少弟兄沒有活路?”
孫伯元一怔:“這個……少說也有個三四千的。”
“這麽多?”李恪有些意外,“要養活這麽多人,殊非易事啊!”
“可不是嘛。”孫伯元苦笑,“外人看我家大業大,總以為我風光十足,豈知這偌大一份家業,操持起來是何等勞神費力!光是這麽多弟兄和他們的家人張口吃飯,就夠我愁白頭發了。平常風調雨順還好,若是碰上流年不利,一年翻個幾條船,幾千石鹽一下化為烏有,還有幾十號弟兄說沒就沒了。我這邊張羅著調貨、堵窟窿都還是小事,問題是那麽多弟兄的家人,上有老下有小的,我得幫老的送終,把小的養大成人,這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事情,也不知要費多少心思……”說著說著,孫伯元已經紅了眼眶。
李恪不覺也有些傷感,輕歎了一聲。
都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確是至理。別說像孫伯元這種沒有身份地位的商人,就是自己身為皇子、父皇身為天子,不也得天天操心勞神、憂思滿腹嗎?有時候想起來,還真不如當個平頭百姓省心。想到這裏,李恪驀然又想起了蕭君默。他記得有次跟這小子聊天,聊著聊著就說到將來的打算上。李恪說身為男兒,就是要建立一番功業,才對得起這七尺之軀。蕭君默卻說,人活著就圖個心安理得,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凡事對得起良心就行了,至於功業,隨緣即可,沒必要太過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