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微陽,淺照在江南的原野,我又重遊了水鄉吳江同裏的退思園。往事如煙,觸景懷人,說來也話長了。
退思園自從我譽為貼水園後,地方上能欣然會意,花了很大的力量,修理得體。我小立池邊,想起我初知退思園之名,還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當時在聖約翰大學教書,同事任味之(傳薪)先生就是該園的主人。任老長我三十歲,與我為忘年交,學者兼名士,他能度曲,是曲學泰鬥吳瞿安(梅)的好友。留學過德國,又在園東創辦了一所女子中學,開風氣之先。園與宅相連,前有菊圃,植菊千本,與常熟曾孟樸先生的虛廓園中栽月季一樣豪華,我相信將來退思園的藝菊也可能添一時景吧。
曆史上,同裏有位計成,在中國造園史上享有不朽的盛名。計成生於明萬曆十年(1582年),他著有《園冶》一書,是造園學的經典著作,不但影響我國,而且傳播到日本及現在的西方。明年是他誕生四百十歲周年,我建議我們造園界在吳江縣政府的倡導下,在同裏開個紀念會,並在那裏造一個“計亭”,讓世界的園林界與旅遊者前來憑吊。
吳江這地方,真是個文化之地,過去茶坊酒肆中品畫閑吟,聽書拍曲,僅以我認識的學者名流曲家來談,除任老外,還有金鬆岑、淩敬言、金立初、蔡正仁、計鎮華、徐孝穆諸先生,人物前後跨越約一百年。這個以園名曲名的江南水鄉,觸發了我的情思,因此叫出了“江南華廈,水鄉名園”兩句話,還加了一句“度曲鬆陵”(吳江又稱鬆陵)。
任味之先生是退思園的最後主人了,晚年住上海,園漸衰落,一直到1949年後已是殘毀不堪了。因為任老的關係,我關心了一下,終於救了出來,這也是佛家所謂“緣”吧?
同裏以水名,無水無同裏,過去退思園邊就有清流,現在填掉了。我多麽希望能恢複原狀。退思園論時代是較晚近一些,布局進步了,正路照壁門屋下房轎廳大廳,東邊上房是主人居住之處,一個大走馬樓,左右樓廊聯之,天井大,很是開朗;再東為客房、書房,在樓屋中,點綴山石喬木,極清靜;再東為花園,園外遠處為女校,其平麵發展自西向東,各自成區,園又有別門可出入。華廈完整,園林如畫,相配得很是可人、宜人,可惜園外有一座水塔,借景變成增醜,不知何日可以遷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