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乾隆的惆悵

高井時光

外婆,今夜你還會想起高井弄吧?那條彎彎曲曲如迷宮般的弄堂,一直從民國延伸到新中國,從“大躍進”延伸到“**”,再到撥亂反正,直至1980年,84歲的您與世長辭。外婆在高井弄裏度過了幾十年的光陰,從婀娜多姿的少女到風韻猶存的少婦,直至白發蒼蒼的老嫗,外婆演繹了一個女人與一條弄堂須臾不能分離的世間情感。

外公也是如此。民國時代的外公是個靠個人奮鬥終有所成的小業主。在麗水城裏踩過人力車,做過小木匠,省吃儉用最後在高井弄買下一套宅院。麵積還不小,有200多個平方。宅院是三進房,有葡萄架,有菜地,有池塘,完完全全自給自足小農經濟的麗水樣板。在這裏,民國某年,外公娶到了外婆。高井弄裏吹吹打打,一抬花轎,一個新娘,一段人生翻開了新篇章。外公的人生奮鬥毫無疑問是有價值的。高井弄見證了這個高大男人的奮鬥曆程。他勤奮耕耘,終有所成。幾年之後,外公擁有了三個女兒,分別是我的大姨媽、我的二姨媽以及我母親。高井弄裏人丁興旺,這個管姓人家有歡歌笑語,有童言無忌。盡管當時還沒有我,但我仿佛可以想見,他們的快樂和憂傷是高井弄式的,直抒胸臆,充滿小橋流水人家的味道。

這是江南的味道。

我見證高井弄的時光是1969年至1984年。1969年是我出生之年,1984年是我們舉家遷離高井弄之年。15年的光陰,我用來體驗、體察或者說體味高井弄的味道。它的溫度,它的包容,它的調皮以及它的滄桑都讓我流連忘返。我那時還不知道,自己捉迷藏曾經躲過的地方是新四軍駐麗水辦事處;我和我的小夥伴玩過家家遊戲的場所則是抗倭名將盧鏜的故居;如果還要尋幽問古,高井弄南弄口的周家牆弄,他的古宅是晚清貢生周益謙之家。但那時的我輕輕鬆鬆地跑過了,隻是為了一隻貌似很容易抓到卻老是抓不到的紅蜻蜓。它飛飛舞舞,停停留留。這是我童年的紅蜻蜓,無數次在夢裏翩翩起舞。我不知道,它曾經無數次掠過高井弄的一個書香門第——民國時,周益謙的子女與孫輩從這裏走出,先後有七人留學日本,並終有所成。但年少無知的我當時追逐的隻是那隻紅蜻蜓。在我眼裏,它就是全部。關於這個世界的快樂與希望,或者說是高井弄式的快樂與希望。事實上,我童年時代,高井弄的原住民多為工人和農民家庭。大家財富差不多,情感差不多,價值觀差不多,隱私差不多,或者說根本就沒什麽隱私。人人門戶洞開,家家人進人出。你燒什麽菜,我做什麽針線活,一望便知。倘若隔壁鄰居夫妻吵架,則成了大家共同的隱私。為什麽吵,怎麽解決,人人出謀劃策,直至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