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三年(1518)
得書,見昆季用誌之不凡,此固區區所深望者,何幸何幸!
世俗之見,豈足與論?君子惟求其是而已。“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為獨不然?然謂舉業與聖人之學相戾者,非也。程子雲:“心苟不忘,則雖應接俗事,莫非實學,無非道也。”[1]而況於舉業乎?謂舉業與聖人之學不相戾者,亦非也。程子雲:“心苟忘之,則雖終身由之,隻是俗事。”②而況於舉業乎?忘與不忘之間,不能以發,要在深思默識,所指謂不忘者果何事耶,知此則知學矣。賢弟精之熟之,不使有毫厘之差、千裏之謬,可也。
釋讀:提住初心 勿忘勿助
這封家書與上封相隔不久,王陽明對聞人邦英、邦正兩位表弟的求聖之誌再次肯定和鼓勵。“世俗之見,豈足與論?君子惟求其是而已。”王陽明上來先是讓他們撇開世俗之見,覺得那些根本不值得討論,所謂“君子之學,惟求其是。”君子之學,是實學,是實事求是,是經世致用,是張子所言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才是君子儒們的誌向和目的,而舉業隻是過程中的手段和方法。但“仕非為貧也,而有時乎為貧”,做官雖不是為擺脫貧困,但若因貧困而不得已為官,好好做官便是,並不妨礙實現君子之學。王陽明借《孟子》裏這句話說古人尚且都是如此,我們為什麽獨獨不可以呢?緊接著他又強調:“然謂舉業與聖人之學相戾者,非也。”如果認為功名舉業與聖人之學相衝突,那就錯了。
王陽明再接著引聖賢的話來做佐證,“心苟不忘,則雖應接俗事,莫非實學,無非道也。”這與上一封王陽明所論及的“隨事盡道”“不患妨功,惟患奪誌”如出一轍,王陽明得之於程子處,多矣!心有聖賢之誌,每日即便應接俗事,也都可從中求得實學,都是見道。何況是做舉業?科舉當然也是實學,也可悟道。心不忘誌,初心不移即可。《傳習錄》中王陽明也曾說過:“隻要良知真切,雖做舉業,不為心累。”當下中國大眾於工作中獲得的幸福感極低,不管是公務員、教師還是其他各行各業,普遍總是心累、疲倦、焦慮。這自然與多方麵的社會現實有關,但最重要的是個人內心的感覺。心學要我們先安頓好這顆心,提升個人感覺的質量,王陽明告訴我們要從良知出發,在事上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