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習慣”這個粘性隧道中的人們,舉燭擎燈,也不過弄出點螢火寸光來。隻有從隧道中爬出來才能到達“天光大開”的境界。這個由傳統造就的隧道有地心一樣的吸引力,想主動爬出來者少,被打出來的多。
公元 1506 年,著名荒唐皇帝朱厚照(正德)登大寶成為這個泱泱大國的聖上,不但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還擁有不容置疑的“英明”,即便他剛剛十五歲,卻已荒**得登峰造極了。他自然沒有興趣主持國家日常工作,說了算的是大太監劉瑾。言官要批評他們,他們便說言官在侮蔑皇帝,而犯上是要坐班房、殺頭的!這裏麵的“為什麽”就是因為誰有權誰有理。當然若倒過來:有理才能有權,則正德當不了皇帝,劉瑾也當不了秉國太監。自然皇帝是奉天承運的,太監做皇帝的法人代理又是慣例。於是,留都南京的言官戴銑、薄彥徽等二十餘人因上意見書而忤旨,劉瑾派錦衣衛將他們全夥拿下,打入囚車,押解入京。三十五歲的王守仁,為使“吾皇萬歲萬萬歲”,上了一道《乞宥言官去權奸以章聖德疏》,作為一個兵部武選清吏司的主事,此舉純屬多餘,這且不說,要命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權奸正日炙中天,他偏要權奸去位,這不是燈蛾撲火嗎?這個問題跟“科學家要不要救火”一樣,從事情的效果看,顯然是犯傻;但從倫理原則上說,不去救便泯滅了良知良能。王守仁若不是挺身而出的那種人,便不可能開創影響了一代又一代英雄豪傑的“陽明學”了。
王守仁自知“承乏下僚”,越職言事,犯有僭言罪,但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辦法,說自己看見聖上號召“政事得失,許諸人直言無隱”才為了“章聖德”而來逆拂龍麟的。他虔誠地希望這位生於深宮、長於婦人的皇帝能夠明白頭腦與耳目手足的關係,君作為“元首”不應該使耳目壅塞使手足痿痹。戴銑等拿著“提意見”的薪水,“以言為責”,即使說錯了,也不該“拿辦”,這樣才能開“忠讜之路”。現在倒好,大小臣子都認為拿辦他們是不合適的,但沒人敢跟陛下說,他們並非沒有憂國愛君之心,隻是怕重蹈戴銑們的覆轍,不但於國事無補,反而增添陛下之“過舉”。而且從此以後,雖有危及國家的事情,也沒人敢跟陛下講了。所以,請陛下“追收前旨”,“擴大公無我之仁,明改過不吝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