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就喜歡凝望碧空的雲朵,像清代大詩人袁枚說的:“愛替青天管閑事,今朝幾朵白雲生?”尤其是七八月間的巧雲,如詩如畫如夢如幻,對我有極大的吸引力,我能連續幾個小時眺望雲空而不覺厭倦。雖然眺者自眺,飛者自飛,霄壤懸隔互不搭界,但在久久的深情諦視中,通過藝術的、精神的感應,往往彼此間能夠取得某種默契。
我習慣於把望中的流雲霞彩同接觸到的各種事物作類比式聯想。比如,當我讀了女作家蕭紅的傳記和作品,了解其行藏與身世後,便自然地把這個地上的人與天上的雲聯係起來一
看到片雲當空不動,我會想到一個解事頗早的小女孩,沒有母愛,沒有夥伴,每天孤寂地坐在祖父的後花園裏,雙手支頤,凝望著碧空。
而當一抹流雲掉頭不顧地疾馳著逸向遠方,我想,這宛如一個青年女子衝出封建家庭的樊籠,逃婚出走,開始其痛苦、頑強的奮鬥生涯。
有時,兩片浮遊的雲朵親昵地疊合在一起,而後,又各不相幹地飄走,我會想到兩個叛逆的靈魂的契合一他們在荊天棘地中偶然遇合,結伴跋涉,相濡以沫,後來卻分道揚鑣,天各一方了。
當發現一縷雲霞漸漸地溶化在青空中,悄然泯沒與消逝時,我便抑製不住悲懷,深情悼惜這位多思的才女。她,流離顛沛,憂病相煎,一縷香魂飄散在遙遠的淺水灣……這時,會立即憶起她的摯友聶紺弩的詩句:“何人繪得蕭紅影,望斷青天一縷霞!”
正是這種深深的憶念,和出於對作品的熱愛而希望了解其生活原型,即所謂“因蜜尋花”的心理,催動著我在觀賞巧雲的最佳時節——八月中旬,來到這神馳已久的呼蘭,追尋女作家六十年前的歲月。
嗬,呼蘭河,這條流淌過血淚的河,充溢著歡樂的河,依然夾帶著兩岸泥土的芬芳,奔騰不息,跳搏著誘人的生命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