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史無前例的“**”開始了。其時,我正在一所小學代職。“革命洪流”洗濯著“汙泥濁水”。我們兄弟姐妹8個無一例外遭到衝擊。在大學裏教書的長兄被紅衛兵毆打致殘,病死在醫院裏。
雖說我敬業,工作也出色,但還是厄運難逃。我被“揪出來”關入“牛棚”,成了批判鬥爭、遊街示眾的靶子。戴著尺餘高帽,手執破簸箕、壞若帚,被追打、唾罵。在“革命群眾”“紅衛兵小將”的“簇擁”下,我被趕著從一樓爬到四樓,墨汁塗滿衣襟,鼻涕口水灑得我滿頭滿臉。
嗚呼!人的尊嚴喪失殆盡。
使我最痛心的那一幕,永遠無法從記憶中抹去。秋日,已有幾分寒意。我被喚進了一個辦公室麵壁思過。我明白,又要當一回“活靶子”了,此時的我已幾近麻木。
一年級近200個孩子席地而坐,又呼口號又唱語錄歌曲。這一天,他們要學的課文是“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個問題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讀過句子之後,執教老師問道:“什麽樣的人叫敵人?”
學生答:“壞人就是敵人。”
老師又問:“誰是壞人?”
一個學生說,“黃世仁是壞人”,又一些學生補充道:“還有南霸天、劉文彩、坐山雕、刁德一……”
老師問:“這些人你們見過嗎?”
學生回答:“見過——”
“哪兒見的?”
“電影裏邊。”
老師說:“不對,不對,那是演員演的。真的敵人見過沒有?”學生說沒有。老師頗有幾分得意,“那麽,給大家看一個真的敵人!”
於是,我被摁著頭,反剪著雙手押在了這些天真的孩子麵前。
此時,教室裏群情激昂,口號聲震耳欲聾。
我的姓名成了“敵人”的注腳。從此,我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那年剛好是我而立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