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典傳承與博雅教育

八、文本中的女性主體

當沈彩專注於詩詞這一主體建構之域時,她又在櫧頁間濡染了些什麽?她可曾模仿、構想或再創造過某些體派和風格?檢視《春雨樓集》中詩詞,依據雷邁倫研究女詩人文本立場時所提出的“才女”這一再現方式,注目所及將是一個佻達、謔浪,不拘形跡的女性自我。[70]這是一個為男性的凝視(gaze)與欲望所建構的女性人物(persona),《玉台新詠》豔情詩中為窺私癖式的呈現所欲念化、客體化的女性意象即是此類典型。[71]而沈彩《春雨樓集》詩部第一卷確以《效玉台體》一詩弁首:

盈盈十五女

皎皎在洞房

月映眉黛淺

風吹口澤香

紅豆相思樹[72]

花開秋日長

自憐羅帶減[73]

不敢繡鴛鴦[74]

起首一聯係化自《玉台新詠·雜詩》“盈盈樓上女,皎皎當窗牖”[75]一聯。而全詩由鋪采摛文、到淡淡的欲念化的意象,相思的隱喻(紅豆、鴛鴦、羅帶下清減的腰圍)在皆由玉台體抑或筆者所謂“閨情體”衍生而來。然則,這種模仿是自我客體化還是自我呈現?詩部各篇大抵以時間為序,作為第一篇,《效玉台體》一詩極有可能是篇少作。十五歲或十四歲,即詩中女子的年齡,為女子及笄之年,這時女子會把頭發綰起來,行簪禮;這一儀式經常在女子於歸之前舉行。[76]沈彩在《跋智永春雨帖真跡》中記錄了彭貞隱為自己舉行的笄禮:“此餘乾隆丙戌始笄,拜夫人,夫人以此帖為還贄,餘遂易餘樓名曰‘春雨’。”[77]這則跋語是她與陸烜合巹的文本移置。沈彩和夫人彭貞隱一起慶祝自己的笄禮,但在《效玉台體》詩中卻銘刻著她對自己作為欲念客體的自覺。

《玉台新詠》見於陸家藏書。沈彩《尋芳草》一詞副題為“春日題玉台新詠後”。[78]某種程度上,沈彩自身的生命體驗與《玉台新詠》中所呈現的幽閉、欲念化的閨閣/小園甚為契合,在這一空間裏,時間具象為有條不紊、周而複始的萬物菀枯,與那些在外麵的大千世界及曆史變革中跌宕起伏的人生迥乎不同。沈彩每每在詩題中用到“閨”字,而在正文中“閨”有著不同的變體,如幽閨、紅閨、金閨、蘭閨等,與豔情詩的體製若合符節。《春雨樓集》中很多詩題還用到季節詞,令其有普泛之感。但詩詞正文的語言卻守正出奇,於矩度間另辟蹊徑,而這展現了書寫者對自身所體驗與觀察到的微觀、切己的自然之細膩、細小的變化的敏感。試以下麵幾聯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