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承隋亂而起,亡隋之轍,殷鑒不遠。楊隋二世而亡帶來的曆史教訓是貞觀君臣最直接的經驗來源,尤其是隋煬帝的暴政虐民,讓貞觀君臣更直觀地感受到曆史教訓的殘酷,也讓他們從一開始就意識到曆史經驗的可貴,從而做到以史為鑒、居安思危。
遍觀貞觀史事,君臣間討論曆代帝王最多者就是隋煬帝。君主以隋煬帝為鑒,群臣因隋煬帝進諫。唐太宗當年剛剛攻下隋都長安之時,親眼看見隋煬帝宮中充滿美女珍玩,他深以為戒,即位之後馬上下詔出放宮女,讓她們“各歸親戚,任其適人”。貞觀二年(628),他再次下令釋放宮女,讓她們“任求伉儷”,前後共釋放3000多人,即唐朝詩人白居易詩中所講的“怨女三千出後宮”一事。除去驕奢縱欲以外,在唐太宗眼中,隋煬帝的偏信拒諫、好大喜功、大興土木、猜忌臣下等人君所不宜為者,均為他當政期間應當避免之弊政。貞觀眾臣也多以隋煬帝為負麵暴君代表,進諫唐太宗。比如貞觀四年(630),魏徵向唐太宗進言:
陛下本憐百姓,每節己以順人。臣聞:“以欲從人者昌,以人樂己者亡。”隋煬帝誌在無厭,惟好奢侈,所司每有供奉營造,小不稱意,則有峻罰嚴刑。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競為無限,遂至滅亡,此非書籍所傳,亦陛下目所親見。為其無道,故天命陛下代之。[27]
隋煬帝以外,貞觀君臣還經常論及包括堯舜禹湯、秦皇漢武等在內的曆代帝王。貞觀二年(628),王珪曾進言道,秦皇漢武,外則窮兵黷武,內則廣興宮室,“人力既竭,禍難遂興”[28]。貞觀七年(633),唐太宗欲駕幸九成宮避暑,散騎常侍姚思廉進諫,認為離宮遊幸乃“秦皇漢武之事,故非堯舜禹湯之所為”。致君堯舜可謂貞觀君臣的共同政治目標。為了更好地搜集整理曆代王朝興亡喪亂的經驗教訓,唐太宗君臣還注重編修曆代史書,包括《晉書》、《梁書》、《陳書》、《北齊書》、《周書》、《南史》、《北史》、《隋書》在內的8部正史,都是在貞觀時期完成的。比如對《晉書》的修撰,唐太宗便是希望總結西晉在結束分裂割據局麵之後,迅速走向覆亡的經驗教訓,以資借鑒。他專門在《晉書》中評價晉武帝司馬炎,認為司馬炎“仁以禦物,寬而得眾,宏略大度,有帝王之量”,而且當時“民和俗靜,家給人足”,一派盛世景象,但司馬炎卻“驕泰之心,因斯以起”,不知“處廣以思狹”、“居治而忘危”,最終導致“綱紀大亂,海內版**,宗廟播遷”。司馬炎比隋煬帝帶給唐太宗的感慨與教訓,更為沉重,更有教育意義。因為司馬炎初行善政,卻“乖令終於末”,這對以長治久安為治國目標的唐太宗來說,無疑更能引**感上的共鳴。編修、閱覽史冊除去可以汲取經驗之外,還會鞭策唐太宗恪守君王之道,兢兢業業,勤政為民。貞觀十六年(642),唐太宗詢問編修《起居注》的褚遂良,是否會將自己所行之善惡,悉數記錄。褚遂良對曰:“史官之設,君舉必書。善既必書,過亦無隱。”唐太宗說:“朕今勤行三事……一則鑒前代敗事,以為元龜;二則進用善人,共成政道;三則斥群小,不聽讒言。”[29]並坦言這樣做的目的,就是希望史官能夠不要記錄他的惡行。注重身後之名的唐太宗希望後人讀貞觀之史時,唯見“鴻勳茂業粲然可觀”,而不希望自己像曆史上的昏君一樣,留下為人恥笑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