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評模式都是具有曆史性,是特定曆史條件中的產物,各有優點,也都有局限性。馬克思主義的文學批評,應該基於一定的原則。恩格斯在《致斐·拉薩爾》的信中曾說:“您看,我是從美學觀點和史學觀點,以非常高的、即最高的標準來衡量您的作品的,而且我必須這樣做才能提出一些反對意見,這對您來說正是我推崇這篇作品的最好證明。”[1]恩格斯所說的“美學觀點”和“史學觀點”,正是我們馬克思主義文學批評的基本原則。
1.史學觀點
所謂史學觀點,就是用曆史唯物主義的觀點來看待文藝作品,把握作品有沒有較大的思想深度和曆史內容,從而判斷作品的曆史作用和曆史價值。這意味著把作家作品放在一定的曆史範圍內來考察,把批評對象與別的或同時代的作家和作品進行比較。作為意識形態的文學藝術作品,本是一定曆史條件的產物,總與時代思潮相聯係。對於具體的文學作品,如果脫離開曆史及其語境,是無法正確加以理解的。比如,列寧在評論列夫·托爾斯泰時,就善於緊扣住時代特點加以分析。托爾斯泰在自己的作品裏,對1861年到1905年之間俄國的國家製度、教會製度、社會製度和經濟製度都做了激烈的批判:“托爾斯泰的批判的特點和曆史意義在於,他用天才藝術家所特有的力量,表現了這一時期的俄國——即鄉村和農民的俄國——最廣大人民群眾的觀點的急遽轉變。”[2]托爾斯泰是用宗法製的天真的農民的觀點進行批判的:“托爾斯泰的思想是我國農民起義的弱點和缺陷的一麵鏡子,是宗法式農村的軟弱和‘善於經營的農夫’遲鈍膽小的反映。”[3]
在我國古代,孟子即認為:“頌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是尚友也。”《孟子·萬章下》這種“知人論世”的觀點,其實是要求將書、人、世聯係起來考察。在現代,魯迅認為,文學批評必須堅持曆史的、全麵的觀點:“世間有所謂‘就事論事’的辦法,現在就詩論詩,或者也可以說是無礙的罷。不過我總以為倘要論文,最好是顧及全篇,並且顧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處的社會狀態,這才較為確鑿。要不然,是很容易近乎說夢的。”[4]因此,魯迅反對“摘句”,也反對以“選本”來概括作家或研究文學:“自然,如果隨便玩玩,那是什麽選本都可以的,《文選》好,《古文觀止》也可以。不過倘要研究文學或某一作家,所謂‘知人論世’,那麽,足以應用的選本就很難得。”比如陶淵明,選家們往往隻選取《歸去來辭》和《桃花源記》,論客們讚賞“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以致人們往往認為陶氏隻是個靜穆飄逸的人物。其實陶淵明也有飽蘊深情的《閑情賦》:“願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悲行止之有節,空委棄於床前”,而且還有金剛怒目式的《讀山海經》:“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幹戚,猛誌固常在。”魯迅認為:“這‘猛誌固常在’和‘悠然見南山’的是一個人,倘有取舍,即非全人,再加抑揚,更離真實。”[5]魯迅自己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係》中評論陶潛及其他魏晉文人時,就善於緊扣住時代語境和社會思潮,全麵地考察作品和作者,因而成為文藝批評的典範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