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亥時剛過, 天便陰沉下來了,風先是怒吼,然後慢慢停下來, 嚴鶴儀在院子裏站了站,知道這是要下雪了。
今年的雪來得早, 沒什麽征兆, 似乎前一陣兒還熱著,呼啦一下子便入冬了。
元溪在窗戶外頭喊他的時候, 子時已經過半,正好是立冬。
平安村除了這間小院兒,便沒有燃著燈燭的人家了, 這雪也許四更下,也許五更下,總之熟睡的人應當是不知道的,隻會在晨起推開門窗的時候, 才驟然發覺天地白茫茫了。
不過,元溪知道什麽時候下的。
嚴鶴儀也知道。
床邊兒高高的櫃子上立著一個黃銅燭台, 年歲比嚴鶴儀都大,燭台上高高擎著根燃了一半兒的蠟燭,大紅的,成親時沒用完的。
不過,與洞房時那對花燭不同, 那上邊兒的燙金雙喜是獨一份兒的,一輩子大概也就燃那麽一回, 現在這些通身光禿禿, 隱隱透出光來, 不過也是好看的。
嚴鶴儀坐在床沿兒上, 捏著元溪留下的那張紙,眼睛卻怔怔地盯著高處的蠟燭。
院兒裏安安靜靜的,元溪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懷裏抱著那個皺皺巴巴的布兜子,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團子也受了牽累,被嚴鶴儀關在門外,撓了一會兒門,見沒什麽用,便過來蹲在了元溪腳邊兒,四隻短腿都縮起來,成了個真正的「團子」。
元溪身上仍穿著那件雙層的厚袍子,袖口跟肩膀上都破了洞,漏風,他縮著肩膀,不一會兒便有些發抖了。
團子在腳邊兒熱乎乎的,元溪把它抱起來,感覺它也在微微發著抖,便解開袍子上的扣兒,把它塞進了懷裏。
“小黑,你說哥哥什麽時候放我們進去啊?”
元溪轉頭朝窗戶看,見屋裏燈沒熄,倒是安心許多。
他使勁兒吸了吸鼻涕,把團子抱得更緊些,“哥哥這回真的生我氣了,他不要我了,是不是?我同你一樣,都沒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