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裏幹部開了會,幾個高級社員在那七嘴八舌,說吳有菊肯定磨洋工偷懶,要不然,他哪來的功夫找草藥?馬老六說,有沒有這回事,看工分簿子就曉得了。
章望生把簿子打開,吳有菊工分記錄正常。
“那也不成,都像他這樣,光想自己的事,誰來搞生產?我看他就是投機倒把走資本主義道路!”
高級社員是幾個好吃懶做,盡想出風頭、搞點事的二流子,嚷嚷個不停,讓書記讀文件,最後,決定吳有菊得管製勞動。
他被新派了個活,每天早上五點起來掃公社大街,挑水,再參加公社統一的生產勞動。他後背給貼了塊白布,上頭寫著“x派分子吳有菊”,誰打他跟前過,都要瞧幾眼,人家要看,吳有菊便得直起腰,叫人看清楚,這是接受群眾監督。
他一個老光棍,一天下來腰酸背痛,也沒人管,躺**直哼哼。實在受不住了,這天趁人走光,佝僂著腰挪進來。
隊裏隻剩章望生在匯總賬目。
“章會計,這會兒得閑不?”
章望生讓他坐下說,吳有菊怎麽著都疼,沒法坐,說:“我家裏弄了點膏藥,自個兒沒法貼後背,得勞煩你搭把手。”
章望生見他這個樣子,賬沒匯完,先跟吳有菊家去了。
月亮升上來,大地照得透亮,吳有菊哆哆嗦嗦開了門,喊了句“黑子”,他現在一天都在外頭晌午也撈不著家去,黑子餓,就到處亂跑。章望生說:“也許在我們家,黑子最近老往我家串門。”
他叫吳有菊坐著歇下,想先燒點熱水。吳有菊那個簡陋的廚房,都沒法下腳了,碗筷泡盆裏,上頭飄著死蒼蠅,他家裏喂了兩隻雞,雞在地上拉的到處都是,還有一隻,跳上案板,上頭留著踩了屎的爪子印。
章望生愛幹淨,打了水,把廚房收拾一通,該刷的刷,該掃的掃,再一掀鍋,鍋裏那股酸味兒衝的人眼都睜不開,是一堆餿掉的紅薯飯。章望生把飯舀出來,刷了鍋,吳有菊在門外見他忙,非常不好意思,他這個人,一欠人情就渾身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