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借命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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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春,許文革因盜竊被捕,並與同案犯姚斌彬策劃、實施了越獄。後姚斌彬被抓獲,判處死刑,立即執行,許文革長期在逃。2001年春,許文革歸案。

關於許文革一案,看守所的電腦文檔裏隻有這樣一段概述。想要查閱更早的資料,電腦裏卻沒了。後來杜湘東去問過管檔案的同事,對方解釋說,所裏推廣“無紙化辦公”時有些倉促,凡十年以上的卷宗都不再專門錄入。他又問手寫的工作記錄是否還有留存,人家的回答是:“不是重建過一幢辦公樓嘛,搬家時早不知扔哪兒去了。”卷宗遺失本身,也佐證著許文革一案的特殊性:1989年到2001年,這是一名跨世紀的逃犯。

自從時隔多年再次見到許文革的那個瞬間,杜湘東就感到透不過氣來。似有一團無形無跡,但又可感可觸的東西包裹住他的心口,步步緊逼地往裏壓迫著。他又憋悶了。那不是一種生理的症狀,而是心理的暗疾,曾經在漫長的歲月裏縈繞著他、折磨著他,近些年來,他似乎掌握了消解憋悶的方法,但伴隨著許文革的出現,憋悶感卷土重來了,而且比以前更加猛烈。許文革落網,這不是他洗刷前恥的唯一途徑嗎?他為什麽會憋悶呢?

大概還是因為許文革的那個笑。姚斌彬式的似笑非笑。

那天夜裏,杜湘東不僅沒心情“沾劉芬芳的光”,而且失眠了。醒著似乎還在做夢,但夢又都是亂的。熬到淩晨五點,他終於躺不住了,便早早來到辦公室,先對著那扇“整頓警容”的鏡子披掛自己——大簷帽,風紀扣,板兒帶,所有細節一絲不苟,鏡子裏中年人卻無法再現多年前的英武。即便如此,杜湘東也不允許自己消沉著、邋遢著麵對許文革。他費力地挺直腰杆,像拉直了一段因為反複扭曲而隨時會折斷的鋼絲,往監舍走去。